和局

期次:第340期       查看:16

  前几日,与母亲在电话中提起了她。她和我之间有些许姐弟情谊。
  小学时,家里帮房东看管房子,类似于收房租、查电费之类的事情都由父母完成,这样的生活过了几年,邻里之间便十分熟悉了,我的童年也因院落的孩子们增色不少。而如今将那些回忆拿来擦拭一番,没有渐渐变薄,却是厚了许多。
  四年级,迷恋棋盘、棋子、点与线的纵横交错、黑与白的天旋地转,上课时满眼都是《围棋少年》的起死回生。那一年,景晴六年级,棋艺比院里其他孩子高出许多,我便热衷与她下棋,放学后总会与她一较高低。对弈一般都是在她家,下棋时,一旁的景阿姨总会边织毛衣边念叨“黑白子,黑先走,黑胜要过一八五;先占角,后走边,中间是个草包肚”之类的要诀,我们则呆呆地望着棋盘和零落的棋子,并不怎么说话,像是筹划着一场“大阴谋”。眼冒金星地盯着蓄谋已久的那个点,要置对方于死地,一局结束后,赢的人总会先泄一口气,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,轻巧地说一句“再来一局”,而输的人有一口气窝在胸中。最开始,我是憋气的那一方,但随着彼此棋路的熟悉,也便不相上下了。后来,在她思考的
间隙,我开始发现有很多色彩刺激着我的眼球,她肩上的衣服总是五彩斑斓的,思考时欲语还休的嘴唇透着一些粉嫩,触棋时纤纤白手布着淡淡红润。
  对弈的时间由她定,收棋后她总会在院子的一角写作业,坐着一个绿色小板凳,本子放在较高的红板凳上,从远处看,像极了一朵单瓣叶的花。由于身子比那红板凳高出许多,不得已有些驼背,脑袋稍耷拉着,刘海随着笔尖的往复而不断颤抖,时不时轻吻着她的额头。解题时遇到疑惑的地方,她的眼睫毛便轻刷着圣城拉萨的神秘空气,如一汪海水的眼球忽明忽暗,似乎向世人倾诉着豆蔻年华的懵懂。虽然数学本上奇奇怪怪的图案不想让我看懂,但是在大人的言语中知晓她是一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,我便黏着她问东问西。
  不觉间,半年的光景过去了。院间壁垣开始斑驳,铁皮的屋顶任由雨水浸透滴在绣有鸳鸯的枕套上,水槽四壁也挤满了青苔,所有人都开始从我的童年逃离,顾不得它的支离破碎。景家离开的时候从天到地都是黄的,大概是“斜阳西落黄昏晚”的情景。
  仍在一条巷子,也经常遇见,每次她总会放肆地说“等下次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”,然而这样的话终究是说得多,做得少。她倒也找过我几回,翻出那许久不见天日的棋盘与棋子,但对弈间终有一缕匆忙,割不断、收不紧,任由时光无限延伸。我没下棋,而是担忧,害怕这一局结束后她就从流年中溜走,于是假装思考,思考很久,久到忘记我在假装。时光从不会驻足,她走后,我总会在楼上望着她,步履匆匆。
  我偶尔也随父母拜会那些往日的邻居,她家的房子背光,除了一个漏光的门再无其它,在那里,感觉天也要沉下来,索性就在外面等她出来,因为不想关于她的回忆变成黑色。
  又过了一年多,和她在一所中学。09年,学校最轰动的事莫过于某班集体辍学,虽然躲避于校间的流言,但父辈的谈话却字字灼心,那年,她16岁。
  再见到她,是高考前,她来家中坐了一会儿,言语依旧放肆,却没有昔日的色彩。大学报到前,还经常听闻一些消息,说是“花钱如流水,害了胃病,还有找到了合适的对象却在礼金方面过不去”。
  黑与白围筑的情谊终究是非黑即白,我舍弃了黑,那便是如今的白,空空如也。人生路上会遇到许多人,却逃不过一盘棋,世人都是棋盘上的一点,从各自的这点奔向其余的三百六十个点,肆无忌惮,但终有一个棋子会将情缘困于一点,将爱恨悲愁倾注,若能解得,就到另外一个点。但须通透,纵横交错,终得其所。欣慰的是,在那一缕黑白的丝带上有一抹艳丽,虽然违和,却依旧温暖,我和她的这一路棋,是一个小和局。
  (会计学院 14会计1班 陈炳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