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 送

期次:第351期       查看:20

  小学六年级的某个下午,我走在回家的路上,但我却没有想到那天是最后一次见到卖爆米花的老大爷。
  谁都记不清老大爷在这条老街上究竟敲了多少次铜锣,却记得刚开始,他的头发还不是全白,他的腰背还只是略有些弯。那天,他像往常一样,一边哼着曲儿一边慢悠悠地摇着手柄,身边也照常围了很多的小孩。过了好久,他才慢腾腾地站起身来,拿起一面和他的脸一样干瘪的铜锣,“咣——咣——咣咣”。与往日不同的是,这次的锣声格外响亮。他的手臂高高举起再落下,像个腰鼓演员,动作比以前夸张了许多。我和身边的“观众们”一样,紧张地捂着耳朵。砰!一声巨响,一股香甜在空气中炸开。小孩子拿着零钱蜂拥而上,他却心不在焉,把收来的钱胡乱地塞进军大衣口袋,给的爆米花的分量也出奇得多。相比于制作时的夸张表演,结尾的处理相当潦草。
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,看见他推着小车摇摇晃晃的背影。他的脚步是那样迟缓,像是留恋,又像是迷茫。一步一顿,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推着他向前走,他在抵抗却又无力挣脱。我满心疑惑地目送他消失在街角,空气中还存留着爆米花的香甜。
  从那天起,爆米花、兔儿爷、糖葫芦、烤地瓜等等俗气又可爱的朋友,在老街上消失了。一个“文明示范街”的牌子成为了新的主人。我当时并不懂何为“示范”、何为“文明”,只知道,老街从此变得落寞。
  多少年后,我在北京目送了另一个背影,这才意识到,落寞的不只有我的老街。
  对面传来刺耳的破碎声和男人的低吼声时,我正漫步在丰台的一条小街上。踮脚眺望,我透过厚实的“围观墙”,隐约看见几个大汉在和一个小贩拉拉扯扯,另外的人把烤架、椅子扔上一
辆皮卡车,而车厢上赫然印着“城管”二字,但现场却没有一个人穿着制服。不久,车子载满“胜利者”和“战利品”走了,小贩颓唐地坐在地上,呆滞地目送他所有的谋生工具。这时的观众们沉默地看到城管车消失在街角,也面无表情地散去。
  何为“示范”又何为“文明”?难道就是以一些小商小贩的生活为代价换取的干净与整洁?社会的发展需要秩序不断完善,也不反对整改摊贩改善交通。但赫然标出的“文明”就是要以小商小贩的生活为代价吗?只是一味的“删”,却不曾“加”,不曾设置一个真正的小商贩安置点。为何我再也没有见到那些朋友?难道整个社会都只是目送他们消失在街角?
  再次想起老大爷颤颤巍巍的背影,我仿佛听见那个背影在祈求,祈求能有人追上来,问一句:“你要去哪儿?”
  (文化与传媒学院16广告徐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