瘸大夫

期次:第450期       查看:71

时隔十二载,我又回到了故乡,那个处在东北一隅的凄清小镇。小镇因为抗战热闹过,因为煤炭热闹过,形形色色的人来了又走。也不知这里是先有了镇,才有了这些讲着不同方言的人;还是有了这些人,才平地起了这个镇。贫瘠的土地下据说是已被挖空,于是来这里讨生活的人也就像他们那漂泊的祖先一样,又随着时代的风飘去了别处。留下的,只有那些倦了的人和歪歪斜斜的房子。

我按着儿时的记忆走到了一栋旧宅前,那是栋尖顶的苏式厂楼,砖墙上泥灰剥落,麻雀用利爪抠着破裂的地板,翅膀扇起阵阵灰土。没人注意到北墙的那扇门是何时散架的。这栋旧宅的模样,和之前在这里的那个瘸大夫一样,就只有给人怀念的份了。

瘸大夫是当地的一个中医,在我记忆里估摸着有六十来岁,个子大、精气神也足。每天一大早他就坐在了他的老位置上,旁边放一个通天高的拐,一坐一天。周围来看病的人,也从早到晚络绎不绝。

小时候的我虽然身子壮,但也是这的常客,因为我总有那么一两个小伙伴被困在这里。不是输液打针,就是被瘸大夫扒拉着左瞧右看。我曾偷尝过他柜子里用来治积食的难以下咽的鸡胗粉,也曾偷拿过给“三高”老人开的菊苣和用来抓药的秤,在门口装模做样的给小朋友看病。当然,不出十分钟,就会被他那大嗓门骂走。有人说他灵,因为痛风发烧湿气什么的病,经他的手后就能好的差不多;当然,也有人药吃了大半年还不见效。但他对这些说法都无所谓。他话不多,也就在病人面前啰嗦啰嗦,和我们这帮小屁孩打打趣,其余时候,他都是一人坐在那里,或看书,或发呆。他脾气好,但是我却总感觉他和大家隔着些什么。

我唯一一次“落在”他手上是因为手上脸上长了大片的扁平疣,又是吃消炎药又是抹皮炎平,折腾了一个月还是不见好。于是我就被拎到了他面前,一进门,他就开始拿我打趣:“老实了?这回不是来拆房卸瓦了?”然后把我招呼到跟前,开始“望闻问切”。没一会儿,他就给我开好了药,内服的是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,毕竟在我看来,中药汤只有苦和更苦这一个区别,外用的好像叫全蝎软膏。拜这些药所赐,回家后不到半个月病就好了。再之后不久,我就离开了这片土地,听说他随后也就离开了。

家里老人说他年轻时跑过的地方多,估摸着见过的病人也多。他的医术是家传的还是半路出家学的,这就没人知道了,他家祖上好像是闯关东过来的,但具体问起来谁也说不清。人们多是觉得他医术不赖,所以便给了他这么个废弃厂房用来看病。现在看来,这个地方或许也就是他停留过的万千地方中的一处,他认真对待每个病人,但也没想着久留。

他走后,有人对这个房子进行过多次的局部修缮,破裂的窗户贴上纸条,裂缝用石灰抹平,以前输液房的窗户索性垒砖堵死,粉刷了的墙盖不住风雨侵蚀的斑斑黑痕,能力有限的手,反而使这本就不美观的房子更加丑陋。当然,这个房子也再没迎来过什么大夫,他现在若还在世,应该还是在看病,不知哪个孩子的小脑袋正被他“摆弄”着。对,就应该是这样。

毕竟我们大家伙儿还是离不开中医,毕竟,无论多少代过去,几乎每个中国孩子的记忆里,都会有一个这样的老中医。

(文/社会与心理学院2019级社会学刘泳杉图/文化与传媒学院2019级视传赵涵溪)